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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明眼着江波的帕萨特载着唐小梅绝尘而去,呆呆地站了一会,心里一片凌乱。<快更请到 .o 书.M >又担心张晓卉等急了,急忙上了车,出村上了国道,心急火燎地开车往观音山的方向赶。到了水库边的农家乐,远远到张晓卉的悍马停在院门口,心里才算松了口气。停了车,就见张晓卉正裸露着一双丰腴的大腿,懒洋洋地躺在树荫下的一张吊床上,两手放在鼓鼓囊囊的胸上,侧脸向着空旷寂寥的河滩,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王梓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也不惊动她,只是悄悄地站着,细细欣赏着这个散发着无限魅力的睡美人。他的目光犹如一双温暖的大手,从张晓卉颀长的脖颈抚摸到她起伏的胸脯上,从起伏的胸脯抚摸到平滑的小腹上,用从小腹上抚摸下去,抚摸到了她如凝脂沉玉般的大腿上,再从大腿上滑下来,捉住了她嫩笋似的一双脚。王梓明呆呆地着,热血沸腾,那魂魄早荡出了七分,都跑到张晓卉丰腴的身体上去了。心想这造物主竟然是如此神奇,把人体捏造得简直是登峰造极,难怪伊甸园里的亚当忍不住要拿掉夏娃下身的树叶,女人的身体,才是生命之,万恶之源啊。
站着感叹了一番,轻轻走过去,又不忍心惊醒了她。哪知张晓卉并未睡着,早就知道王梓明在水拉拉地欣赏她,故意装作不知道。这会听他脚步响,脸也没转过来,低声说,她走了?
王梓明知道张晓卉说的这个她指的是唐小梅,迟疑了一下,说,走了,都走了。张晓卉说你干嘛不和她一起走呢?她需要你。王梓明察觉到了张晓卉纠结的心情,想要逗她开心,说,可我也需要你呀。
张晓卉这才转过脸来,露出一丝笑说,知道你嘴巴甜,会逗我开心。又叹口气说,是啊,开心一刻是一刻,开心一次就少一次了。我们彼此,只不过是哄自己开心罢了。王梓明不想接着她的话往下说,走上去把身子俯下来,闻她散发着清香的头发,说,中午你吃的什么?张晓卉说,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吃。说得王梓明心里软软的,说不吃饭怎么行,一会我们还要爬山呢。张晓卉嗤嗤地笑,说,傻瓜,以为我真对自己那么残忍啊,我吃了整整一张葱油饼,还喝了碗超级好喝的稀饭。,我肚子是不是撑的很大?说着,拉起王梓明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王梓明立刻感觉到了她的平坦和柔软,手掌在她小腹上轻轻地按来按去,舍不得移开。张晓卉拿开他的手说好啦,你把我尿都按出来啦。坐起来,要王梓明背她去洗手间。王梓明蹲下来背了她,张晓卉把双腿卡在他腰里,说我就这样撒了啊。王梓明说请吧,你只要你能撒出来。
两人闹了一回,情绪都高涨起来,各自把心里的疙瘩都抛到了一边。时间不早了,抓紧开路。这会用不着一人开一辆车了,就留下帕萨特,开着张晓卉的悍马,直奔观音山而去。
山路蜿蜒,但都是水泥路,路况不错。越往山里走,空气越是清凉,满山满眼都是翠绿。路边,潺潺的山溪时隐时现,有时候只闻其声,不见其面,过了一会,当你以为她已经遁形了的时候,却发现她早就在前方路边羞答答地等着你了。
张晓卉把车窗全部摇下来,任清的空气灌满了车厢,把她的长发吹得猎猎飘动,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就好像他们开的不是悍马,而是一辆敞篷跑车。音响里正在播放着一首外国歌曲《polic》,强劲的鼓点和带着鼻音的男声,让山间的旅途充满了异国的浪漫情调。张晓卉戴着她的超大墨镜,一边动作娴熟地开车,一边随着鼓点左右摇摆着身体,时不时转过脸来着王梓明笑,在他脸上猛啄一口,等王梓明回啄他时,她却又敏捷地躲开,很不淑女地张大嘴巴哈哈大笑。由于只顾打情卖俏,王梓明感觉到有好几次悍马的右前轮都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又生生被张晓卉拉了回来,吓得他出了好几身冷汗。张晓卉却满不在乎,说这样刺激,真好玩,真开心!王梓明说开心也不能把命丢了啊。张晓卉转头大声对他喊,命丢了才开心呢!王梓明赶紧把她的脸扳到了前面,说我的姑奶奶,好好开车吧,我还想多和你做几次呢!张晓卉这会像吃了摇头丸似的兴奋,把手猛地朝王梓明大腿上一抓,说,好啊,我们就去山上做,野合,哈哈哈哈……
一路欢声笑语,笑语欢声。远远地,到了山坳里露出飞檐的一角,空气里有了香火的味道。
观音山上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尼庵,叫做半月堂。这个尼庵是三十年前一个女性出家人,道济法师修建的。当时只有三间茅草房,但因敬奉着大慈大悲,佛光普照的南海观世音菩萨,香火日渐旺盛。据说观音娘娘曾在此山数度显灵,直到现在,高的山峰菩提峰上还经常出现神秘的佛光,令人啧啧称奇。善男信女们不远千里万里,摩肩接踵,纷至沓来,顶礼膜拜,那山上的香火愈加旺盛了。有那有钱的,暴发的,当官的,做了小三的,为了还愿,为了赎罪,或是为了留名,几十万上百万地奉上善款,于是半月堂有了资,历经修缮,规模日渐扩大,目前已经是很有气势了。它坐落在一个山坳里,三面山峦环抱,庵门正对的,是一条清澈的沙河,沙河南边,层峦叠嶂,犹如观音座下的莲台,起起伏伏,连绵不断。庵里面有几进几出的大殿,院内奇花异草,香烟缭绕。庵后面还有大片的菜地,甚至还有一个茶园,盛产上等好茶,一般人品尝不到。半月堂里,尼姑众多,尤其是年轻的女尼多,一个个清爽利的,其中不乏那姿色特别出众的,让来过的人还想来,来了第二次还想着第三次。不过由于主持道济法师家法甚严,庵里的尼姑们分分,专心致志做着佛事,对游人香客色迷迷的目光视而不见,视若无物。愈是这样,反倒来的人愈多了。
要说这深山里的尼庵,是佛界净土,与世无争,与官场中那些大小官僚们的做派并不相符。偏偏是现在信佛的,官场人士居多。并且是官做的越大,越信佛,心越诚,出手也就越大方----反正手里的钱也不是自己的。官小的,来求菩萨保佑升官发财;官大的,要菩萨保佑自己不出事,不被双规。所以大家都要来拜一拜,至少在心理上有了慰藉。可怜观音娘娘一个妇道人家,天上的事情就够她忙的了,还要管理者红尘中的这些凡事,也真够她老人家操心的了。
张晓卉买了两支高香,点了,虔诚地在菩萨面前跪下。王梓明还站着,一把把他也拉得跪了下来。然后拉开皮包的拉链,开始往功德箱里塞百元大钞。一张,两张,三张,塞得王梓明心里一抽一抽的。张晓卉一连塞了十张,每塞一张,菩萨脚下坐着的老尼都要当地敲一下钟,一连敲了十下。张晓卉布施完毕,拿眼王梓明。王梓明只好也掏出皮夹子,打开了,扒拉着找零钱,却发现都是百元的,一分的零钱都没。又怕张晓卉瞧不起自己,心里一狠,很潇洒地把一张大钞塞进功德箱,收获了当的一声钟响。张晓卉还在着自己,就又塞进去了一张。到第三张的时候,已经是揪着心塞进去的。皮夹子里,还剩下三张,干脆都塞进去得了,不过了。
张晓卉拉着他,和她一起磕了头,然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王梓明没想到过要许什么愿,这会真的要许起来,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只好许了点诸如买彩票中大奖之类的恶俗心愿,胡乱了事。睁开眼了,张晓卉还在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心想还是女人心事多啊。
王梓明和张晓卉许完愿刚站起身,过走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尼,径直走到他俩跟前,朗声说道,二位施主,道济法师请二位喝茶。王梓明听了小尼的话,非常高兴,心说哈,能喝到半月堂的上等好茶了啊,不等张晓卉说什么,就赶紧说好啊好啊,你领我们去吧。
小尼姑走起路来轻轻巧巧,无声无息,在地上漂浮似的。穿过几道院子,把他们领导了一间小小的静室。道济法师慈眉善目,眉毛长的几乎遮住眼睛,虽年近,那面庞竟然像孩童似的滋润,闪闪发光。到张晓卉和王梓明进屋,很麻利地站起来说,二位施主请坐。王梓明和张晓卉学着道济法师的样子,在蒲团上盘腿坐了,刚才那小尼捧上了茶。王梓明一,果然是好茶,也叫不出名字,但见那翠绿的芽尖根根直立在茶杯里,刚刚露出一个小头,欲沉不沉的样子,还未喝到嘴里,就闻到了茶香。道济法师朝他们扬手做出了请用茶的姿势,王梓明和张晓卉就齐齐端起茶来,轻抿一口。就觉得含着的是琼浆玉液,还没咽呢就滑到了肚子里,于是满肺腑都是香的了。
张晓卉请教这茶的名字,道济法师说,这茶叫做佛缘茶,只有和佛有缘的人才能品尝到。王梓明说那就是说,我们和佛有缘了?道济法师说,人人具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又问王梓明和张晓卉,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们二位喝茶吗?王梓明说,知道。因为我们布施得多。道济法师摇头笑到,来施主悟性不高。庵中的茶,是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王梓明听了,羞得无地自容,就觉得自己怎么说出如此庸俗不堪的话来了,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张晓卉也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道道济法师气定神闲,说,庵的规矩,每月的,第位香客,就是与庵有缘的施主,我们都要奉上小庵的清茶的。王梓明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啊。张晓卉说,大师,难得我们今天有缘见您,您能给我们指点一二吗?道济法师抬眼了张晓卉,又了王梓明,垂下眼睑,沉吟片刻说,这样吧,我送二位施主每人一卦吧。
王梓明从来不相信什么算命,觉得那只是哄人的把戏。刚毕业那阵,他和江波几个人在洛河河堤上溜达,被一算命的拉住强行算命。王梓明想逗逗他,说好吧,你要是能算出我弟兄几个我就让你算。那算命先生眼珠子一转,说眉毛弯弯,弟兄两三。你有三个弟兄,没有姐妹。恼的王梓明一脚把他的小凳子踢飞了。今天听道济法师要送他一卦,他在内心里还是很不屑的,又想耍点小聪明,指着张晓卉说,法师,你先给我妻子算吧。
法师从鼻孔里笑了一声,说,何必瞒我,你们根不是夫妻。王梓明吃了一惊,说从哪里能出来?道济法师呵呵一笑,说,恕我直言。二位施主虽然都面带桃花,但物极必反,桃花太盛,就有了瘴气。所以二位今生虽然有缘,但只是一段孽缘,只开花,不结果的。
张晓卉听了,半晌沉默不语,一对柳眉也微微蹙了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时候小尼拿来三枚铜钱,放到她手上。那铜钱被用的多了,油光可鉴,上面的字迹和图案几乎难以分辨。张晓卉按照小尼说的方法,抛了六次,小尼都认真做了记录。然后是王梓明。王梓明劲大,抛到后一次时,其中一枚铜钱直立起来,滚出了老远。那静室的地面是土地,可能刚洒过水,那铜钱咕噜噜滚到一汪泥地里,躺下了。法师抬眼了那枚铜钱,轻声说道,主牢狱。
王梓明吓了一跳,以为法师在胡言乱语。心想自己奉公守法的,会有什么牢狱之灾?张晓卉也拿眼他,眼神里也是不敢相信的意思。
小尼将记录两人卦象的纸双手捧着递给法师,法师接过了,随手从旁边的纸盒里抽出两张小小的黄纸片。小尼接了,也不说话,分别送到了王梓明和张晓卉手中。
纸片上是两首小诗。王梓明那张上写道:满园春色艳,可怜都无常。历尽风霜苦,才知梅花香。张晓卉那张上写着:是山中玉,红尘寻烦恼。君若问归处,观音山上了。
二人了,觉得玄机深奥,似懂非懂。王梓明那首还浅显些,多少能出点什么,张晓卉这首就不是那么好懂了。她皱着眉头,把自己手里的诗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很诚恳地说,法师,难道我的将来和这个观音山有关吗?法师双眼微闭,入定了一般,对张晓卉的话充耳不闻。张晓卉还想再问些什么,小尼说,二位施主请喝茶。王梓明和张晓卉只好起身告辞。
从半月堂出来,天色尚早。二人沿着山路往上走,山道上风光秀丽,一团白云笼罩了峭拔的菩提峰,那山上的树木在云朵里若隐若现。张晓卉一改来时路上的兴致,变得忧心忡忡,沉默寡言起来,显然是受了那首诗的影响。王梓明给她宽心,说千万别信这些,我知道好多所谓的法师都喜欢故弄玄虚,有的还故意把你说的要死要活的,以有破法来骗钱呢。张晓卉说可道济法师并没有向咱们要钱啊,干嘛要骗我们。王梓明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不相信就行了。张晓卉说可我是信其有呀。又走了一会,张晓卉突然停下来说,梓明,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一个人来了观音山,那时候的你会在哪里?王梓明怔怔地望着她,回答不出来。想了想,说,我肯定和你一起啊,像今天这样。张晓卉苦笑了一下,说,不可能。
王梓明故意把话题往别处引,好说歹说,张晓卉的情绪才高涨了一点。两人气喘吁吁地爬到山腰,见密林中一条小路通向山的另一侧,小路上有竹子做成的篱笆挡着,上面挂个纸牌子,上写:未开发区,游客止步。张晓卉这个女人骨子里天生爱冒险,了这个牌子,一下子来了劲头,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拉着王梓明说,梓明,我们上去!说不定上面有好的风景!王梓明不想再扫她的兴,于是两人把篱笆扒了个洞,钻了过去,顺着狼踪獾道,向上爬去。
穿过一片暗无天日的原始深林,那山路越来越难走,渐渐得就没了路。王梓明担心迷路,不敢再往前走,但张晓卉任性,嘲笑他是胆小鬼。二人互相搀扶着,攀葛附藤,在攀上了一道陡坡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原来他们到达了观音山的顶峰。
无限风光在险峰。观音山的顶峰上,云雾缭绕,宛如仙境。极目远眺,层叠的山峦、玉带似的河流,以及满山的青翠,果然是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张晓卉激动地又叫又跳,像个孩子似的,说梓明,你不觉得咱们是来到了仙境吗?王梓明说是啊,我还到了一个仙女呢。这么炎热的季节,山上竟然还有积雪。把张晓卉稀罕的,抓了大大的一团雪,往王梓明脖子里塞。又伸长舌头去舔手里的雪团,说是圣水。王梓明拿出手机,一口气给她拍了几十张照片。张晓卉还嫌不够刺激,拉着王梓明的手,一步步移到了悬崖边,登上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大黑石头。那石头是山的制高点,两人站上去后,都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低头往下,是笔直的悬崖,那峭壁是一块半座山大的青石,上面长满了藤蔓植物,把峭壁打扮成了一堵绿色的墙。满眼都是绿色的海洋,一眼望不到底。
张晓卉被这一切感动了。她紧紧揽着王梓明的腰,落下了激动的泪水。说,梓明,你会记住今天吗,你会记住我们脚下的这块石头吗?王梓明说,当然,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这块石头,就是我们的荣耀石。张晓卉擦着泪水,幸福地笑了,把头依偎在王梓明的怀里。山风阵阵吹来,把她的头发扬起来,撩拨着王梓明的脸颊。张晓卉拿出手机,**下了和王梓明相互依偎的镜头,又让王梓明从后面抱了她的腰,伸展了双臂,和王梓明做出了电影泰坦尼克号里面男女主人公的经典动作。强劲的风吹得两人的身体摇摇晃晃,王梓明紧紧抱住张晓卉的腰,生怕她突然掉下去。
夕阳西下。王梓明和张晓卉依偎在悬崖边上的大石头上,难舍难分。他们的身影,和那满山的翠绿融合在了一起。张晓卉把头埋在王梓明怀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梓明却在想着张晓卉卦签上的那首诗:是山中玉,红尘寻烦恼。君若问归处,观音山上了。难道张晓卉这个水一般的女人,是属于这座山的?
他轻轻拍了拍张晓卉的肩膀,说晓卉,我们该下山了。张晓卉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怪叫。两人惊悚地抬起头,就见一只巨大的苍鹰在头顶盘旋,越飞越高,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漫天的晚霞中。
TOP Posted: 03-31 13:43 #111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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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王梓明刚走进机关大院,就见大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几个人,有老人有小孩,还有个还抱着婴儿的妇女。王梓明的第一直觉是,又有人上访告状了。这年头,老百姓的冤情好像特别多,又没有人真正去关心他们的疾苦,得不到有关部门的重视,申诉无门,上访就成了国内的一大特色,也是造成不稳定的重要因素。王梓明每次去市政府大楼办事,十次得有九次到开着手拖打着横幅或身穿孝衣的上访群众聚集在大门口,甚至有一次因为他开着崭的迈腾,被老百姓当做是大官,刚接近政府大门,车前就扑扑通通地跪满了手举状纸的群众。王梓明下得车来,腿立刻就被抱住了,动弹不得。好说歹说,那些人才相信他也是来政府办事的,恋恋不舍地放过了他。王梓明着戒备森严的政府办公楼和楼前成群结队张牙舞爪的保安,有点纳闷:人民政府,是要为人民服务的,怎么倒害怕起人民了呢?是人民变了,还是政府变了,抑或是这个世界变了?
王梓明虽说是市政科科长,但还兼任着信访办主任,所以上访这事属于他的职责范围,他不能不管不问。于是他走上前去,准备问个究竟。走近去了,才发现地上还放着一块白布做成的条幅,上写:违法拆迁逼父自焚,颠倒黑白将儿收监,天理何在?----正是前一段发生在万川的强拆致人自焚事件的家属。
原来荷园村强制拆迁导致自焚事件发生后,自焚老汉被不明身份人员连夜拉到火葬场进行了火化,家属至今未见到骨灰。为防止家属闹事、上访,荷园区法院以暴力抗法罪将老汉的儿子和儿媳关进了守所,逼着他们签订永不上访,永不追究任何人责任的协议。在被关押了一个多月后,老汉的儿媳惦记着几个月大的孩子,被迫在协议上签字按了指印,才被放了出来,但老汉的儿子至今仍关押在守所。老汉的老伴、媳妇和两个孙子孙女,失去了栖身的房子,赖以生存的土地,彻底变成了无家可归者,一家人住在洛河上的一座桥洞里。为了生存,老汉的儿媳抱着孩子找到了荷园区法院,找到了当时指挥拆迁的民事庭副庭长,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初开发商制定的补偿标准。人穷志短,这家人之所以这么委曲求全,为的是能有个生活来源,暂时维持生活,不至于把一家老小饿死。然而让她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个基的要求现在也得不到满足了。那位副庭长在电脑上玩着蜘蛛牌,冷漠地说,晚了。根据市里有关文件规定,你家的三间房屋没有房产证,属于违建筑,不在补偿范围内。你们早点干什么去了?这叫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闻听此言,抱着婴儿的女人一阵天旋地转,当即就晕倒在地,怀里的孩子摔出老远,哇哇大哭。直到女人又自己醒来,竟无人上前扶她一把。后还是在法院打扫卫生的一位好心妇女把母子送回了她们的家----桥洞。失去了生活来源,这家人老的老的小的小,没有工作能力,只好去捡菜市场散市后地上的菜叶,聊以果腹。不过社会上不乏有良知的好心人。有人给他们送去了奶粉和衣物,在河堤上散步的市民到桥洞里的一家人,都要唏嘘感叹一番,有那心软的,当即既落下了同情的泪水。有路见不平的热心网友在万川论坛发帖发图后,众多网友前去桥洞里望这可怜的一家人,为他们捐款捐物,甚至外省的网友也千里迢迢跑来了。“强制拆迁致人自焚事件的后续报道:拆迁户家破人亡,孤儿寡母栖身桥洞”这样的帖子在网上被炒得炙手可热,有图有真相。外省的一家电视台偷偷采访了这家人,并在闻观察栏目播出后,更是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迫于舆论强大的压力,荷园区政府在洛河以南的棚户区为这家人提供了两间平房,他们才从桥洞里搬了出来,但补偿款是再也没有指望了。
从此,这家人走上了漫漫上访路。这是一条艰辛之路,一条永远不到希望的路。她们去市里,去省城,甚至去北京,拖家带口,历尽艰难。但每次都是刚一露面,就被“好心人”带走软禁起来,然后把她们强行塞上大巴,遣返回了万川。她们被恐吓,被谩骂,被殴打,甚至被拘留,受尽百般苦楚,但矢志不渝。
和那些蓄意闹事的上访者不同,这家人静静地坐着,好像很茫然的样子,甚至上去有点自卑。上班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们觉得自己有点碍事,就往旁边挪了挪,为上班的人让开路,很抱歉的表情。王梓明那妇女抱着的婴儿,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小家伙虽然睡着,一只小手却紧紧抓住妈妈的领口,可能这样才有安全感。一位六七十岁,头发花白,满脸核桃皮的老太太手里拿把破破烂烂的蒲扇,怜爱地望着自己熟睡的孙子,怕他热着,轻轻给他扇风。还有一个六七岁扎着两只羊角的小姑娘,可能正上小学,把书包放在台阶上,趴着写作业。
到这一幕,王梓明不由得一阵心酸。他见到过很多上访的场面,那些人或大吼大叫,大吵大闹,或哭哭啼啼,声泪俱下,从来没有像眼前的这家人这么安静,这么淡然,这么感人。仿佛她们只是在赶路,今天走路过了建委门口,停下来歇息一下。她们以沉默的善良,以朴实无华的人性,拷问着这世上的冷漠和丑恶,拷问着人们的道德和良心。但上班的人行色匆匆,他们漠然地从这家人身边走过,谁也没有多她们一眼,谁也没有停留一下的意思。是呀,他们太忙了,忙着去日李万机,忙着去喝茶,去报纸,去网上淘宝,去电脑上斗地主等等,为革命忙的焦头烂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每天的日程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一个个神色匆匆。还有的人农场里的菜早就熟了,再晚收一会就会被偷光或枯死,所以后果很严重。他们当然没有时间,也没有功夫去理会这些与自己球不相干蛋不相连的鸡毛蒜皮之事。
王梓明走上去,蹲在老太太身边,尽量用和蔼的口气说,阿姨,你们来这里是要反映问题的吗?老太太冷不防有人蹲在她面前,吓了一跳,能地把身子往后撤了撤,以为这个人会像自己遇到过的那些如狼似虎的保安一样,上来就抓住她的手脖子,野蛮地赶她走。王梓明面相并不凶恶,才稳住了神,说,是呀,我们是来告状的,告那些拆了我们房子,杀了我们的人的王羔子们。
抱着孩子的女人打量着王梓明,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能帮自己解决问题的大官。他心目中的大官,都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整个人有点不像,很可能就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跑腿的,给这些人说了也等于白说。王梓明出了她的疑问,就说,我是建委信访办主任,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向我反映,能解决的我马上给你们解决,解决不了的我会如实向上级反映,请你们相信我。那女人王梓明说话态度诚恳,点点头说,我们相信你。
王梓明拉起地上的小女孩,把这家人领到了建委信访办。信访办公室在一楼,虽然挂着信访办的牌子,但早就被司机们占领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司机班。里面打牌的下棋的抽烟的,吵吵嚷嚷,乌烟瘴气。这些司机们都是跟着委领导的,谁也得罪不起。反正王梓明在楼上有自己的科长办公室,也就从来没在这里办过公。
他客气地赶走了正在甩扑克的司机们,又打开窗户透了透气,才把这家老小让了进来,又拿纸杯子给他们倒水。小女孩还念念不忘自己的作业,王梓明就拉了把椅子,让她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写。那抱孩子的妇女大概好久还没受到过这么高的待遇了,连连道谢,着王梓明,感觉有点不真实。估计心里在说,难道衙门里也有这样的好人?
王梓明认认真真听了这家人的控诉,义愤填膺。他不相信朗朗乾坤,还会发生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心想这世道,哪里还有弱势群体的天下?她们在那些有钱有势人的眼里,生命轻薄得像一只蚂蚁,随时都可能被人随手捻死。女人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失声痛哭。那小女孩就很懂事地上去给她擦眼泪,说妈妈别哭,再哭我弟弟就没奶水吃了。听得王梓明心如刀绞。
但王梓明深知自己的力量相对于神秘的有关部门,相对于那些脑肥肠满,穿人衣食人食说人话但不做人事的人来说,太微不足道。他很清楚,这次拆迁,执行单位是区拆迁办和区法院,市建委并没有参与,当然也就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王梓明把这话对那女人说了,说你们应该去找荷花区政府。那女人眼睛里明显流露出失望的情绪,叹口气,喃喃自语到,唉,到哪里都一样,都是把我们当做皮球踢来踢去,都是没人管。沉默了一会,又说,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耽误领导办公了。说着,站起来,一手抱孩子,一手搀扶着年迈的婆婆,往外走。小女孩赶紧收拾了书包,追上去拉住了妈妈的衣角。
王梓明望着这家人无助的背影,真想大哭一场。他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人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无奈,感受到了世态炎凉。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不公平的事情哦。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外了,但她的哭声好像还在房间里回荡,这让王梓明肝肠寸断。他狠狠地握了拳头,又不知道如何发泄,闷头坐着生气。
这时候图画的电话打了过来。图画刚到办公室,听说早晨有人上访,想过问一下是怎么回事。王梓明如实做了汇报,说,图主任,我给上访人员说了,这个事情不属于市建委责任,让他们去找荷花区政府了。
王梓明以为自己这样处理图画会很满意。毕竟这种难缠的事情,能踢出去就踢出去才是明智之举。大家都在踢皮球,你把球抱在怀里,就会挨大家的踢。有句话描写官场上这种互相推诿、浮夸不落实的作风,说是“手抓两把泥,脚踩西瓜皮”,能躲则躲,能溜则溜,实在躲不过去就随便抹两把,和和稀泥,敷衍了事。哪知图画听了王梓明的汇报,批评他说,王科长,你还是责任心不强。怎么没有我们的责任?政府的拆迁办设在我们建委,荷园村虽说是区拆迁办和区法院搞的,但我们也有指导责任啊。这样吧,你让上访户把详细情况写成书面材料,签名按上手印,尽快交到我这里来。
王梓明答应着,放下电话,赶紧跑出大门,哪里还有那家人的身影?知道她们拖儿带女扶老携幼的走不远,就发动了面包车,顺着路往东追。追出一站路,就见那家人在人行道上无精打采地走着,王梓明就把车靠了过去。
那女人没想到王梓明会追上来,吃惊不小。听王梓明说要详细材料,面露难色,说家里就一个识字人,现在还在守所关着,实在写不出什么上访材料。请人代写又没有钱。王梓明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下午下班去你家帮你们写,你把电话留给我,到时候我给你联系。
女人很感动,把自己的电话告诉了王梓明,感激地说,谢谢兄弟,你是我遇到的好的人。王梓明凄然一笑,没说什么。
下午下班,王梓明按照女人说的地址,七拐拐地来到洛河南边的一个棚户区里,在两间低矮潮湿的平房里再次见到了这家人。王梓明进门时,老太太正在烙饼,见他进来,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说,孩儿呀,你先坐下歇歇,我给你烙饼吃。那女人换掉了白天的衣服,穿着一件豆绿的短袖,弯腰在案板上揉面。她刚洗过头,把头发高高的盘在头顶,上去换了个人似的。见王梓明,莞尔一笑,说,来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她的孩子躺在地铺上的一张凉席上,孩子的姐姐在拿着玩具哄他。王梓明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了,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点像自己小时候在外婆家。外婆脸上的皱纹也这么深,也喜欢烙饼,还会蒸小狗小鸟馒头。王梓明这样想着,对这家人就产生了一种亲人似的感觉。说你们别忙了,我不在这里吃饭的。女人揉着面,说,是嫌我们的饭菜太孬吗?
一会时间,香喷喷的菜饼烙好了,两张薄面饼里面的馅是白菜梆子。老太太硬是逼着王梓明吃了好几张菜饼,喝了两大碗面汤,把王梓明撑得,饭都到了嗓子眼了。他觉得,自己好多年都没吃到这么香的晚餐了。
吃过饭,王梓明在凳子上铺开带来的纸笔,由女人口述,开始写申诉材料。女人虽然文化不深,但说起话来思路清晰,从接到拆迁通知的第一天说起,如何和开发商谈判,如何受到威胁,如何遭到殴打,公公被逼自焚,丈夫含冤被抓,以及区法院如何威逼利诱,上访之路如何见艰辛等等,说的非常详细。王梓明认真地记录着,一会就记了七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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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访户家出来,已经是晚上点多了。王梓明没往家走,而是开车回到了单位,连夜把材料整理打印了。忙完一表,凌晨4点,天已经麻麻亮了。在沙发上歪了一会,又开车去了那女人家。女人正提着篮子,准备去菜市场捡菜叶。到王梓明,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王梓明让她在材料上签了名,按了指印。临出门的时候,女人忽然在背后叫住他说,兄弟,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王梓明站着想了想,说,因为我还有良心。
    早上点,图画刚进办公室,王梓明就后脚进来,把厚厚的一叠材料放在了她面前。图画对王梓明的工作效率很欣赏,表扬了他,又认认真真了材料,很满意,说,王科长,这个信访材料是我见到过的文采好的一个了。来这家背后也有高人指点呢。王梓明很想说,这是我写的,但又觉得有骄傲和卖弄的嫌疑,就不置可否地笑笑,等着图画做下一步工作指示。图画把材料又递到王梓明手里说,你去街上复印五份。
    单位办公室就有复印机。图画之所以让王梓明拿去街上复印,肯定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现在的机关里,不好做的,就是保密工作。好像人人都有千里眼顺风耳,除非你把事情闷在肚子里沤掉,否则只要你说出来,马上就能传的人人尽知。特别是班子会研究的一些人事问题,尽管图画在会上一再强调保密,但结果往往是还没等她开完会回到自己办公室,说请电话就打过来了,对方对班子会研究的事情一清二楚,就好像自己刚刚参加了似的。这让图画非常恼火,又无可奈何。
    王梓明深知这个道理,知道图画办事谨慎,就没再多问,去街上复印了,拿回来交给她。复印的时候他多了个心眼,多复印了两份,自己保存了,又回到办公室,把自己电脑里的底稿也删除了。
    做完了这些事情,王梓明在办公室坐了,着手里的《万川日报》发呆,眼睛虽然顶着报纸,但一个字也不进去,脑海里想的都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和怀抱婴儿的女人,耳边回响的是那女人伤心的哭泣声。他想,自己能帮这可怜的一家人做些什么呢?她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房子,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甚至失去了宝贵的自由,还背上了暴力抗法的罪名,锒铛入狱。命运为什么要对这些善良的人如此不公?王梓明觉得透不过气来,站起来,走到窗户那里,推开窗户往外,想调整一下心情。但见天阴沉沉的,空气又闷又热,没有一丝的风。一团黑云,笼罩在城市的上空。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吗?王梓明想。这样的鬼天气,还真不如痛痛快快来一场狂风暴雨。
    申诉的材料已经写好了,图画接下来会怎么处理?王梓明不知道图画会采取什么手段,但他知道,他和图画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了。他们心狠手辣,没有一点同情心;他们毫无廉耻,什么卑鄙的手段都能用出来;他们是披着羊皮的狼,吃人肉喝人血,连骨头都不吐。在这些恶势力前面,善良只会被他们当做软弱,谦让只会让他们更加得寸进尺。
    王梓明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来,拨通了老同学江波的电话。就像很少给唐小梅打电话一样,他也很少给江波打电话。其中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心虚。<快更请到 .o 书.M >所以江波接到王梓明的电话,觉得有点稀奇,也是那句话,梓明,是找我吗?是不是打错了?
    王梓明说没打错,找的就是你。江波,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江波说等下啊,我太阳在哪个方向。王梓明说你严肃点,我是认真的。江波说,我没当官,可不像你那样架子大,难请动,说吧,哪里。王梓明说,洛南路,乡村人家。江波说你搞什么搞,吃个饭跑那么远。王梓明说你说去不去吧。江波想了想,说,去。
    中午点半,江波赶到乡村人家,进了房间,却发现房间里除了王梓明,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朴素,脸色苍白,高高挽着头发,一双胸却是又软又大又垂,明显正处在哺乳期。江波王梓明,又那女人,目光里满是狐疑。王梓明说,别了,和你想的不一样。那女人站起来,腼腆地说,江律师好。
    江波想和她客套地握手,又她不像市面上跑的人,就朝她点了点头,说,好。坐下来,拿眼王梓明,等着他做介绍。他实在搞不懂王梓明和这个女人之间会是射门关系,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但王梓明却不急着介绍,说,已经上了四个菜了,先吃饭吧。
    吃着饭,王梓明说,江波,你们事务所搞法律援助吗?江波说当然,我的事务所就是以搞法律援助出名的。王梓明说那好,你再做次好事吧。江波开玩笑说,不是要援助你吧?王梓明说当然不是。你知道前段时间我市发生的拆迁自焚事件吧?江波说知道,那个视频和政府的闻稿我都了,完全是在胡说道,欲盖弥彰。挖掘机明明在进行强拆,硬被说成是在铲来虚土铺在地上,防止房子上的人掉下来;家属冲上来救人,竟然被说成是在阻止施救,简直是在嘲笑老百姓的智商了!王梓明说是啊,这世上,颠倒是非的事情太多了。江波,你知道吗,自焚老汉死后,他儿子被套上暴力抗法的罪名抓了起来,到现在还在守所关着。他的家人在房子被拆后,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补偿,法院竟以房屋没有房产证为由拒绝补偿,一家人流离失所,眼就要断顿了。
    王梓明说到这里,女人忍不住抽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江波似乎明白了,说,这位女士,莫非就是老汉的家人?那女人点点头,说,自焚的是我的公爹。江律师,我听王兄弟说你是咱们万川有名有爱心的律师,您能帮帮我吗?我不要什么赔偿了,我只想让他们尽快把我丈夫放出来。家里没个男人,天都要塌下来了。女人说着,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江波望着可怜兮兮的女人,听着她的诉说,眉头越皱越紧。他一双大拳头捏得咯嘣嘣响,忽然一拳砸在桌子上,说,你这个事情,我管定了!
    王梓明知道江波是条热血汉子,等的就是他的这句话。他拿起酒瓶,鼓咚咚倒了一大杯酒,放到了女人面前。女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端着酒杯站起来,走到江波身旁,说,江律师,我代表死去的公爹和全家老小,敬你这杯酒!
    江波站起来,一声不响接过来,一仰脖,那杯子就见了底。他坐下来,嘴里还在愤愤不平。王梓明不失时机地拿出一份材料递给他,说,你先了解一下情况。
    江波的办事作风是雷厉风行。当天下午,他就和女人签订了委托协议,第二天一早,他去了守所,拿出自己的律师资格证和委托协议,以辩护律师的身份,要求面见女人的丈夫。守所对拆迁自焚这个事情讳莫如深,借口上面有交待,不给他办理会见手续。江波又到了市公安局。市公安局的办事人员听说他是自焚老汉儿子的辩护律师,立刻就换了一副冷硬的面孔,说案件处于侦查阶段,禁止任何人会见犯罪嫌疑人。江波气愤地说法律并没有这项规定,嫌疑人在侦查阶段有面见律师的权利。但对方不听他的,把他赶了出去。
    江波是省律师协会副会长,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威望也不小。好几位法学院的教授都对他非常青睐。会见当事人被拒绝后,江波感到了压力。他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文,将王梓明提供给他的申诉材料全部贴了上去,呼吁律师界的同仁们共同关注这个案子,共同伸出援助之手。文发出后,点击率不断攀升,网友留言非常踊跃。到了第二天,他的文竟然上了知名网站的首页,日点击量万多次,并被纷纷转帖到各大论坛,在网上掀起了一场声讨丑恶,匡扶正义的风暴。省内外的几位著名的法学教书就“万川事件”接受了闻媒体的采访,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网友们一呼百应。就这样,沉寂了三个月的拆迁自焚事件,再一次被炒得沸沸扬扬,势头甚至比上一次还猛许多。
    万川市政府,荷园区法院,银河公司再一次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网民愤怒的呼声一天高过一天。市长展宏图再也坐不住了。他如笼中困兽,气急败坏,坐卧不安。他坚信,是有人想借此说事,对万川市即将到来的领导班子换届制造障碍,给自己使绊子,下黑手。他紧急召来市公安局副局长彭健,要他用快的速度查出幕后真凶,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尽快平息此事,再也不能让事态无限制地扩大下去。展宏图对他说,彭局长,这个事情可是关系着你能不能磨正的大事,你可要上紧啊。彭健闻听此言,像被注**一针兴奋剂,激动地满脸黑红。他把胸脯拍的啪啪响,说老板你放心,在万川没有我剃不了的头,谁不知天高地厚,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我的吧!
    彭健说着,右手做成刀子的形状,猛地在空中切了一下,杀气腾腾。
    展宏图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得力干将。但他知道,彭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就像一头磨磨蹭蹭的老牛,想要让他跑得快,得拿一束青草放在他鼻子前面。所以他总拿市公安局局长的位子激励他,让他为自己卖命。不过作为展宏图人,他早就想把现任的局长崔定给换了,因为他觉得崔定这人太直正,做事太不讲情面,太不听话。关键是他和姜爱民走得太近,是姜爱民的人。展宏图早就打定主意,只要自己坐进书记办公室,就让崔定开路。
    黑阎王彭健也不是浪得虚名。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到了律师江波。因为江波的博客用的是真名,里面还有他的照片。于是彭健马上找人采取了行动。于是江波马上就接到了恐吓电话和匿名信,甚至上下班都有人跟踪。江波根不在乎这些,他在博客上把自己接到的匿名信公布出来,又把恐吓电话的录音也发了上去,一次次把这个事件推向**。网友们群情激奋,纷纷留言鼓励他,为他打气。网上的帖子尽管被删了不少,但如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就又开得漫山遍野了。
    不久后的一天早上,江波早晨下楼,发现自己的帕萨特风挡玻璃全部被砸碎,车座上赫然躺着一只剥了皮的死猫。多年的律师生涯,早就练就了他的刚强意志,江波对这样卑鄙的手段根不屑一顾。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又发到了网上。
    网友们愤怒了,他们决定采取实际行动。万川市的网友们在论坛里发帖,约定日子,准备去市政府广场静坐示威,声援律师江波。帖子发出后,被转载到了天涯论坛,于是报名者众,外地网友也要来万川声援,声称要揭开“房地产背后官商勾结黑幕”。黑阎王彭健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汇报给展宏图,展宏图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事情该如何收场了。他心里非常清楚,近几年,网民的力量日渐强大,在反腐败方面,甚至比中纪委都要牛。人们戏说贪官怕的依次是:网民、小三、纪委。有不少落马的高官,都是被无所不能的网民掀下马的。网民们善于抓住问题的关键,或者是一包烟,一块表,或者是一句话,一日记,一段视频,都可以把那些高官们送进监狱喝上十几年稀饭。到网民们像被惹瘙了的一群马蜂,展宏图害怕了。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应该正面面对。于是他很诚恳地将这个事情向市委书记姜爱民做了汇报,刻意夸大了事情的严重性。姜爱民虽然马上就要到任了,还是不愿意到在自己任期内万川乱起来,所以连夜组织有关部门开会。经过慎重讨论,后形成了对自焚老汉儿子的四项处理意见。一、马上放人;二、公开赔礼道歉;三、对错误羁押行为进行国家赔偿;四,启动问责机制,严肃追求有关人员的责任。
    第二天一早,老汉的儿子就被释放了。下午,就有人登门向他们道歉,并带来了三万元的精神赔偿款。第三天,《万川日报》就刊登了市公安局的公开道歉信。第四天,现场指挥拆迁的荷园区法院民事庭副庭长就被撤职了。
    应该说,姜书记的这四项决定救了展宏图。因为随着网络舆论的迅猛发展,中纪委都开始关注这个事情了。正当他们准备派出督察组的时候,万川方面做出了积极的反应,并且很快平息了负面影响,才让中纪委放过了万川,展宏图逃过一劫。
    王梓明再一次请江波吃饭,还是乡村人家。之所以选择那里,是因为离那女人家近。这次参加的除了老汉的儿媳,还有他的儿子。那男人见江波,硬是扑通给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王梓明也认认真真地给江波敬了酒,说,江波,谢谢。江波笑笑,喝干了酒。
    第二天晚上点,王梓明拨通了荷园村开发商,市银河房地产公司老总张晓卉的电话。张晓卉正有一个饭局,电话里很热闹。王梓明说,你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于是张晓卉来到洗手间,说梓明,你在家吗?王梓明说不是,我在洛南棚户区路口。张晓卉吓了一跳,说你没傻吧?这么晚你跑到那又脏又臭的地方干嘛?王梓明说,等你。张晓卉提高声音说等我?你要我现在过去吗?王梓明说是啊,你现在过来吧。张晓卉还是有点弄不清楚王梓明发的哪门子神经,说有事?王梓明说,有事,你只管来吧,快点,我在村口的路灯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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